岸田“新资本主义”框架下的再分配政策
岸田政府将构建日式“新资本主义”作为经济政策的核心内容。其基本理念是推动经济增长与分配良性循环，开拓新冠肺炎疫情后的新社会。再分配政策不仅是岸田本人在参选自民党总裁期间和就任首相之后反复强调的施政重点，也是在日式“新资本主义”框架下推动经济增长与分配良性循环、实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岸田执政近半年来，逐步推出再分配政策的具体措施，其经验和问题可为我国调节收入再分配、推进共同富裕相关政策的设计和实施提供部分参考。
逻 辑 思 路
岸田“新资本主义”框架下的再分配政策，旨在缩小社会贫富差距、提高中间层收入水平，促进经济发展与成果分配之间的良性互动，增强经济社会长远发展的原动力。
扭转日本社会贫富差距扩大的趋势。岸田对小泉改革以来日本推行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持质疑态度，数次批评放宽限制、结构改革等“新自由主义”政策造成日本富裕阶层和非富裕阶层的割裂。特别是2013年“安倍经济学”实施之后，日本社会贫富差距呈扩大的趋势。根据日本经济学家的测算，安倍执政期间，年收入在300万日元（约合16.6万元人民币）～700万日元（约合38.7万元人民币）之间的中等收入家庭在日本全部家庭中所占的比重减少，而年收入在300万日元以下或者700万日元以上的家庭所占比重上升。家庭储蓄余额的变化也大致如此。这说明，无论是家庭收入还是持有资产都出现两极扩大、中间层缩小的状态。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扩大了这一趋势，中等收入群体被挤压，低收入群体比重上升。岸田政府强调改革再分配制度，扶助低收入群体，提高中间层的工资收入，以扭转“安倍经济学”实施以来和新冠肺炎疫情下社会贫富差距扩大的趋势。
构建经济增长与分配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岸田在就任首相后的施政演说中提出，没有再分配，就没有经济持续增长。按照其日式“新资本主义”的框架，经济增长战略与分配战略构成支撑“新资本主义”的两轴。通过经济增长，带动企业收益增加和政府财政收入增加，创造再分配的来源；通过再分配，增加消费和投资需求，创造增长动力，促进下一轮经济增长。如此循环往复，相互促进。为此，政府应动员各方面力量，官民合作，将经济发展的成果更有效地进行分配，惠及工薪阶层、育儿家庭、低收入群体、中小经营者等。
增强人力资本积累，面向未来进行投资。为了实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打造生育友好型社会。这就需要解决年轻人的低收入问题，大幅提高年轻一代和育儿家庭收入，增强社会整体信心。为此，政府应为企业创造积极提高员工工资的环境。将经济发展成果进行分配，可能带来支出或成本增加，但对于政府和企业来说，不应视为负担，而应看作面向未来的投资。
具 体 措 施
岸田政府日式“新资本主义”仍在逐步构建的过程中，目前再分配政策的具体实施措施主要包括三方面内容。其一是调整政府定价标准，提高医疗护理、幼儿保育等领域的人员工资；其二是通过税收政策和财政补贴等方式，强化民间部门的再分配机能；其三是对育儿家庭进行支援，克服少子化问题。
调整政府定价标准，提高医疗护理、幼儿保育等领域的人员工资。全面重新审视诊疗报酬、护理报酬、幼儿服务以及残疾人福利服务等由官方决定的服务价格标准，重点提高处于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和应对少子老龄化最前线人员的工资待遇。对于从事日常护理、幼儿看护和幼儿教育以及残疾人福利服务的工作人员，从2022年2月起提高月工资收入的3%，额度为每月9000日元（约合497元人民币）。对于专业医疗护理人员，从2022年2月起提高月工资收入的1%，额度为每月4000日元（约合221元人民币），并逐步提高至月工资收入的3%，总共额度为每月12000日元（约合663元人民币）。提高工资所需的经费将部分列入政府预算，由财政提供支持。
通过税收政策和财政补贴等方式，强化民间部门的再分配机能。第一，设置法人税减税措施，鼓励企业提高员工工资。在满足相应条件下，大企业最高可就工资薪金增加额的30%直接抵免法人税税额；中小企业享受税收优惠的条件较大企业宽松，最高可就工资薪金增加额的40%直接抵免法人税税额。同时，对于大企业，如果工资薪金增加幅度达不到相应要求，则取消其设备投资和研发投资相关的税收优惠待遇。此举旨在从“蜜糖”和“鞭子”两面发力，督促企业积极提高员工工资。第二，为中小企业提供补贴，促进大企业与中小企业共同发展。增加对中小企业和小规模经营者在开拓销售渠道、提高生产效率、革新性产品和服务开发等方面的补贴，帮助中小企业创造提高员工工资和增加附加价值的来源。同时，推出以促进大企业和中小企业共同成长、构建可持续关系为目标的“伙伴宣言”，规范大企业与中小企之间的业务承包制度，鼓励大企业与中小企业进行合作。第三，设置人才培养机制，对人力资本进行投资。在未来三年内，设置总额4000亿日元（约合220.9亿元人民币）的人才培养计划，大力推进面向数字经济、绿色经济等新增长领域的人才转换和人才培养，从而使日本在以“数字”和“绿色”为关键词的世界经济大变革中，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同时，增加对职业培训和再就业的财政支持，推动劳动力流动和升级的顺畅化，扩展继续教育和职业教育。第四，促进就业方式多样化和女性就业。通过工作方式改革等推进就业方式多元化，促进各种类型人才的活跃度，鼓励兼职、副业和远程办公，完善弹性工作制，改善非正式雇佣劳动者的待遇，强化对自由职业者的法律保护。同时，针对新冠肺炎疫情对女性就业造成更严重冲击的现实，增加对女性就业的支援，帮助女性度过“就业冰河期”。
对育儿家庭进行支援，克服少子化问题。第一，对育儿家庭和低收入家庭直接发放补贴。针对养育孩子的家庭，除收入在一定水平以上的高收入家庭外，从新生儿到高中三年级，每个孩子给予10万日元（约合5522元人民币）的补助。对于家庭收入在规定条件以下的低收入家庭，每户提供10万日元的补助。对于经济困难的学生，提供紧急教育补助。对育儿家庭和年轻夫妇购置节能性能良好的住宅或对现有住宅进行节能化改造提供补助，应对少子化和促进碳中和同步推进。第二，利用政府平台，出台引导政策，保护育儿家庭和女性的权益。日本政府在不同的部门设有“全世代型社会保障构筑会议”“儿童政策专家会议”“男女共同参与社会研讨会议”等议事机构，由内阁官房长官或部门大臣担任议长或司会，通过这些平台，定期召集官产学各界人士，提供政策实施方案。其重点在于，加快构筑既考虑到老年人，又面向育儿家庭和年轻人的全世代型社会保障体系，减轻年轻人在养育子女和看护老人方面的负担；建设生育友好型的社会环境，强化保护孩子生命和安全的各项措施，推进儿童保护和教育政策；促进女性经济自立，破除女性就业限制，杜绝家庭暴力，提高女性参与社会的程度等。
简 评
岸田在“新资本主义”框架下推出的再分配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对于日本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促进经济社会长期可持续发展，将起到积极作用，但同时，其依靠扩大财政支出和增发国债的方式，对日本财政形成较大压力，影响财政可持续性。
在“新资本主义”的框架下，岸田政府重视再分配政策，符合大众的切身利益，也符合国际趋势。其提高工薪阶层工资收入、为育儿家庭和低收入家庭提供补贴、督促大企业承担更多社会责任等关注弱势群体的措施，关系到家家户户的实际利益，能够产生比较直接的效果。通过增加居民收入，一方面保障居民生活、维持社会稳定，另一方面增加民间消费、促进经济增长。从经济增长和分配相互促进的角度出发，有利于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
加大人力资本投资，综合考虑长短期政策效果。无论是工薪阶层、年轻一代，还是女性、儿童，都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人”的一部分。岸田政府再分配政策强调，将经济发展的成果更多地向“人”分配，对“人”进行投资，打造长短期政策的组合方案。从世界经济发展大方向、对未来一代的培养、构建适合养育子女的社会环境、促进就业多元化等视角出发，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对低收入群体、工薪阶层、中小企业、育儿家庭等的冲击。
政策的实施基本依靠扩大财政支出，缺乏对财政收入来源的考虑，造成财政收支状况持续恶化。虽然岸田政府提出日式“新资本主义”这一概念，但其政策的实施主要依靠大规模扩大财政支出，但同时，没有相应的财政收入进行配比，产生的后果就是政府债务的不断累积和财政状况的持续恶化。2021年财年（2021年4月～2022年3月），日本新发行国债达到65.7万亿日元（约合3.6万亿元人民币），相当于财政总支出的46.1%依靠国债筹集。到2021年财年结束时，日本国债余额将首次超过1000万亿日元（约合55.2万亿元人民币）。对此，应从税收和社会保障一体化改革角度出发，在完善社会保障制度的基础上，适当强化对高收入阶层的征税，将财政收入和财政支出通盘考虑，更大地发挥财政的再分配效应，同时不要过度增加财政负担。这一点也可为我国的政策实施提供参照。